如果按照人类的做法,她该有一个名字。事实上,她有,是一个叫英子的女人给她取的,叫做珍珍。后来,她又私下里为她的同类取了好多名字,这样方便区别。
珍珍是一只没有生育能力的猴子。尽管她模样俊俏,深得猴王的宠幸,可是孤单的感觉始终缭绕着她。猴子墨墨母女老是霸道地欺负她,她们娘俩是猴群里的泼妇,谁看见了都怕,都躲。
树荫下,摇床里,孩子又尿裤了,腿间蓝色的尿布透湿透湿。珍珍正要俯身抱起孩子。忽然一阵黑暗的旋风刮进院子。珍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倒在地,接着,头上身上,棍棒像雨点一样砸落下来。模模糊糊地,珍珍看到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黑着脸抢过了孩子,紧紧地护卫在胸前:“你这泼猴儿!不要动我儿子!”
不料,那孩子的寿命却很短暂。那天,墨墨母女趁猴王不在,又来搞坏。当着珍珍的面,她们把孩子撕成两半。珍珍伤心欲绝。她从山林里跑了出来,在一个村庄附近散心。忽然,一阵清脆嘹亮的孩子的啼哭吸引了她。她寻声找了过去。她看到了一个院落,和院子里的婴儿。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她看着孩子长出了第一颗牙齿,然后是第二颗。她开心在院子里翻跟头,打滚儿窜到树上,用尾巴吊住树枝,表演她的拿手绝活儿,逗得女主人和孩子咯咯地笑。她真是恋上了这个小家伙儿。她每天早早地醒来,忘弃了山林的乐趣,就急急地赶到这户人家。她学会了抱孩子,学会了用奶瓶给孩子喂奶,学会了换尿布,摇着芭蕉扇给孩子驱逐蚊蝇。
这个家的成员并不复杂。珍珍始终只见到这位母亲忙碌的影子,男主人对她来说是个谜,他们始终没有谋面。女主人按照人类的做法,给她取了个名字:“你叫珍珍吧!像我们一样,都有自己的名字。我叫英子!”
珍珍和草儿母子是非常要好的邻居。可是,草儿在一次出门觅食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珍珍理所应当地担起了养母的角色。草儿的小家伙很可爱,刚出生一个月左右。珍珍的身上脸上开始洋溢着做小母亲的欢乐。
就这样,珍珍成了英子家的保姆。英子去地干活儿的时候,也渐渐把孩子交给珍珍照顾。
珍珍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她躺在地上,肚子急促地一起一伏,渐渐气息奄奄。她想:“这个男人,该是孩子的父亲吧?”她目光柔柔水水,最后看了看他怀里的孩子,眼里汪出了清清的泪珠儿,头一歪,昏死过去。
让我继续交代吧!
婴儿很小,才几个月大,躺在挂在两棵橡树之间的网状摇床里。小家伙儿看上去很结实,一头蜷曲的乌发,眼睛乌亮。他的皮肤黝黑,像这里所有的人,也像她。对了,忘了告诉大家,她是一只黑面的猴子。小家伙儿大概是身子底下尿湿了,或者醒着太寂寞,他哇哇地啼哭,激起了满头细密的汗珠,亮闪闪的。而他的家人,那位母亲,正在院子的一角生火做饭。她的手上沾着白乎乎的面粉,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面絮儿,根本腾不出手来问候一下小家伙儿,索性就由着他使性子一小会儿。
这天,阳光很好。英子去玉米地里薅草。她把孩子换洗的尿布,奶瓶儿,水瓶儿,都交给了珍珍,就扛着锄出去了。
那天,孩子玩得并不欢实,一直闷闷地睡。她急得抓耳挠腮,飞身离去。等她再返回时,采来了一种草,嚼碎,欲给孩子喂食。她用的是猴子对付疾病的古老方法。孩子的妈妈轻轻摇了头,带孩子去看医生,喂孩子粉粉一样的东西。她看到,活泼健康又回到了孩子的脸上。
珍珍走到了摇床边,碰动那摇床,孩子居然不哭了,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她又晃动那摇床,像所有的母亲一样,轻轻柔柔。她甚至用手轻轻地抚摸了孩子的头发,尚没完全闭合的卤门儿。孩子并不憷她,冲着她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第二天,珍珍不能阻止住自己的脚步,又来。她用自己的方式和孩子的母亲打招呼,用她的手语,她有点急自己说不出人类的语言。那个年轻女人理解了她的意思,让她又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她给孩子摆弄玩具,摇铃,还有一只美丽的小熊布偶。
珍珍听到了身后异样的响动,孩子的母亲那个年轻的女人,终于腾出手来,此时正惊讶地捂紧嘴巴。珍珍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转身走开,心里竟然有点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