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随你吧。”
“当然不老,阿新伯伯经常提起您的样子呢。”
“你是谁?”我问他道。
“大夫,照这个情况,我大概……还能活多久?”
根据从我老公电脑里偷出来的资料,我开始一点点地写起了一篇新闻报道,关于我老公所在公司这些年一直研发的这项黑科技。
而另外的视频也差不多是同样的一种形式,只不过把动物变成了植物或者一些日常用品,它们一开始进仪器时都是完好的,但从仪器中出来后无一例外全变成了残渣。
“我是阿新伯伯朋友的孩子,他走后一直是我守着那个地下室,它打开后也是我把你送到的医院。”见我放下了信,那个中年男子对我说道。
我笑着叹了口气,眼睛却开始变得模糊。
总之,病好了之后就开始你的新生活吧,我的遗产都会让朋友转交于你,勿念,爱你的阿新。
“您可别这么叫,论辈分您可比我大多了。”
婚后我依然从事着我新闻记者的工作,而我老公在公司里渐渐也成为了一名颇有权力的管理者,但在结婚前他和我达成了一个约定,就是永不过问对方的工作。我老公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惦记着他们公司的事情,但作为夫妻,他不希望工作影响了两个人的生活。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好压抑起自己的好奇心与职业本能,勉强同意了这个约定。
“说来话长呢,我这里有一封信,阿新伯伯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他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信封来。
“谢谢你,大哥。”
我并不知道我的身体能不能坚持到我把这篇报道写完的那一天,我也不知道即使我写完了它,能将它给投到什么地方去,毕竟作为一个甚至能得到政府暗中支持的公司,我并不认为有哪个媒体敢向公众曝光这些东西。
在整理自己东西的时候,我无意发现了当年采访我老公时候的笔记本,我翻看了一下当时所问的问题和他的回答,尘封内心多年的好奇心又在心底蔓延开来。
我和我老公认识七年了,今年是我们结婚的第三个年头,我在七年前的一次酒会上偶然结识了他,作为记者的我奉命去采访一家饱受争议的创新科技公司的总裁,但却没有能够见到他,而我老公恰好是总裁的助理,他代替他接受了我的采访。
拷贝完文件,我把他的电脑放回原处,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回了床上,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
“是啊,好几天没见,忽然有些想他呢。”
“他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我只是在做我觉得对的事情。”
一个月后我老公回公司工作了,而我一个人在家里也陷入了无聊与空虚之中,虽然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虚弱,但我的精神状态却非常好,脑海里时常有许多念头在不停地浮现。
“唉,你还是这么不懂女人呐,无论我的决定是怎么样的,你都应该那么说。”
“不,你是在做一件你根本就不知道后果的事情。”
“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很遗憾的是,我只能选择独自老去,不能和你一起在另一个时间里等待,一方面必须有人在外面密封它,另一方面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把你凝固在地下室后,我便把公司所有关于这项技术的核心文件给销毁了,为此我必须得逃到很远的地方,直到很多年前我也还在过着逃亡的生活,不过万幸的是,这项黑科技终于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并且一直没有人发现我们家地下室里的秘密。
然而在推开我老公的书房门之前,我的内心却是矛盾的。从理性上说我这么做是非常不明智的,一个时日无多的人,为什么还要冒着破坏和丈夫关系的风险,去做这种事情;然而感性上我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且不说一个合格的记者有责任把真相公之于众,作为一个普通人,这种离真相如此之近却无法破解的感觉,都让我无法瞑目。
“你在医院呢姑娘。”
抱着一堆化验单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我老公坐在那里等我,他抬眼望了望我,问我医生怎么说,我告诉他,治只能比不治多活几个月,还是算了吧。
点开其中的一个视频,我惊讶的发现这正是他们公司七年前进行试验的场景,只见几个身穿白衣的试验员将一只猫放进一个盒子形状的仪器中,过了一会儿,从仪器中拿出来的只剩下猫的白骨,这个画面不禁让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于是我赶紧拉着把视频给看完了,里面基本上都是关于动物的试验,基本上所有的动物进到仪器之中后,取出来的都是骨头,几根毛,甚至什么都没有剩下。
然而更让我感到寒心的是我老公在知情的情况下,居然依然在这家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老公虽然有些木讷,但绝不是一个没有正义感的人,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他,到底是我错看了他,还是他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呢?
醒来后的我躺一片黑暗里,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发现自己手边有一个手电筒,于是打开照了一下四周,顿时明白了现在自己被关在了自家的地下室里。我有些恐惧,更多的是绝望,我从没想过我老公居然会为了公司的秘密想要把我除掉,而且用的还是这种方式,现在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除非你杀了我。”
我老公的公司虽然在当年饱受舆论的压力和公众的质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似乎渐渐淡忘了这个事情,然而这么多年来公司是否还在进行着那些所谓的违反人类道德准则的科学实验,却无人知晓。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他见我醒了非常高兴,问我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适。
2
“我……我居然没死”
见我老公的嘴依然还是这么的严,我只能靠我自己努力了。夜里趁我老公睡着了,我偷偷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把我觉得有价值的文件都拷贝到了我的U盘里,然而有几个视频文件却被加密了,密码是11位的,让我感到有些无措。但就在我想放弃的时候,我心血来潮地随便输了几个手机号码进去,居然显示成功了,而那正是我七年前刚认识时留给我老公的旧手机号码。
“我的病……已经痊愈了?”
亲爱的廖丽薇,展信好,这是一封迟到的道歉信,希望你能原谅几天之前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或者对我而言,几十年前所做的一切。
“那如果积极治疗,有治愈的可能吗?”
吃完饭,我坐在地上开始回忆起我和我老公相处的点点滴滴,从相识到恋爱到结婚,他真的是个让人难以捉摸的人,总是如此的神秘,如此讨厌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或许这辈子,我都没有办法了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
然而两个月前,我开始发觉自己身体有些不适,起初没太在意,但随后病情每况愈下,在医院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见好转,直到今天医生给了我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回答。
5
“不用了,我就在家呆着挺好的。”
这三年来我们的生活过得算是不温不火,他在公司很忙,我也有我的工作,两个人平时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却也没有什么矛盾。毕竟从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已经了解他这个人:虽然不懂浪漫,有些沉默木讷,但终归算是一个靠谱的重感情的男人。
让我们从头说起吧,在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只是公司里的一个小角色,我并不知道我们公司到底在研发些什么,也不知道它会带来怎样的一种后果。然而当我成为公司里的一名主管后,我终于知道这项技术的真正面目:时间结界。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错的,在我出院的那天,我老公开车把我送到了家后,忽然关上门表情凝重地对我说:“你把你的笔记本电脑给我。”
但你的文章里唯一正确的地方在于,这项技术确实太过危险,因为使用稍有不慎,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毁灭掉整个人类的文明,所以我也在公司里极力反对这项技术的使用,不过因为它受到政府的支持,我个人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我的身体状况在每况愈下,然而这些日子里,我却在一件新的事情上找到了寄托。
4
“嗨,你现在都已经不是记者了,怎么聊起天来还和采访似的。”我老公笑着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它并非像你所认为的那样(我看过你写的报道了),具有摧毁事物的能力,它仅仅只是创造一个密闭空间,让里面的时间流逝达到一个极快的速度,所以放进去的东西并不是被摧毁了,而是随着时间推移被自然分解了,这就是为什么公司能够用仅仅几天时间处理几万年以后才无害化的核废料。
1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吃晚饭的时候,我老公看我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便问我道。
“我了解你,在这种问题上,就算我逼着你也没用,只能尊重你的决定不是吗。”
听到这番话,我更加震惊了,只能颤抖着双手接过这封信,打开读了起来。
当然我还有一个更大的杰作,就是整个地下室,在你住院观察的一个月里,我把我们家的地下室改造成了最大的一个盒子,里面一天的时间差不多相当于外面的二十年,五十年后它会自动开启,我希望那一天到来时你的病已经有治愈的方法了。
我上网查了很多资料,发现关于这个公司的一切信息与报道基本都被屏蔽掉了,看来这家公司的背景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除了大财团的支持以外,应该还有政府的暗中保护,所以它到底在研究的是怎样的一种黑科技呢?我知道现在除了从我老公那里入手以外,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了解真相了。
“除非这项技术本身比核废料还要危险?”我自言自语道。
“嗯,我知道我现在应该抱抱你,但是我在开车,手不能离开方向盘。”
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医生模样的人,他看了看我床头的名牌,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句:“153号病房的廖丽薇已经苏醒。”
不过如果他们公司真的有技术能够完美处理核废料,这对人类来说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接公之于众肯定名利双收啊,何苦做这种偷鸡摸狗的生意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感觉地下室里的空气有些稀薄了,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地丢失,手里的手电的光亮也在一点点地黯淡,最后它努力地闪烁了两下,然后就这样永远地熄灭了。
我在地下室里走了一圈,想要找到出口,却发现出口已经被完全地密封住了,于是心底残存的那份希望也破灭了。我曾想过一百种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被活活困死在地下室里,还是被自己的老公所害。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老公和我都没有说话,可我的胸口好像堵着什么东西一样,感觉很不自在。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有些伤感的我不禁笑出了声。
他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表情上我读不出任何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对我说:“那我们回家吧。”
于是我大胆猜测他们公司从当年开始到现在,一直在研发一种能摧毁一些事物的仪器,虽然原理上依然不清楚,但联系到今天看到的处理核废料的合同,我似乎有了一些眉目:既然他们公司连核废料都能完全销毁,那么这个世界上真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销毁的了。如此说来这项科技还真是危险,危险到足以毁天灭地的地步了。
要知道核废料的放射性污染可是能持续数万年,一般的处理方式只能是挖个深坑埋了,让它们永不见天日,而我老公的公司居然能帮核电站彻底解决掉核废料,这实在是有些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别对不起了,我知道其实你也很难过。”
虽然采访结束后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但我却没指望再从我老公那里问出点什么,没想到的是他后来竟然主动约我吃饭,一来二去我们就这么熟了起来,彼此产生了一些好感,成为了情侣,又经过四年的恋爱,最终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你别问了,你快把你的笔记本电脑给我。”
“姑娘,你这个病实在很罕见,我们目前真没有非常好的治疗手段,但如果放任发展,估计也就半年左右的事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不知自己究竟沉睡了多久。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家很精致的医院,床头上各式各样的按钮和功能就像科幻电影里的一样,我选择了一个“时间”的按钮摁了一下,墙上立刻投影出了现在的时间日期:2066年4月12日。
“我这是在哪儿?”
我起初对我老公并没有什么好感,他是典型的理工男,严谨而沉默,不太善于表达自己,让我的采访进行得相当困难。当时他们公司因为进行非人道的科学试验而被曝光,饱受舆论和民众的指责,我准备了很多刁钻的问题,试图从我老公嘴里探出一点真相,但最后却无功而返。
“是的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难道我看错你了吗阿新,你真的是这种一点正义感和责任感都没有的人吗?”
我的父母离世得都很早,所以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应该就是我老公了,如果说真的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应该就是我们两个人还没有孩子,但对于只有几个月生命的我来说,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
“对不起。”
“没呢,看你最近挺忙的,想知道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3
“没什么困难,我手里一个新项目快要研发完成了,在忙着做测试呢。”
“好吧,亲爱的对不起了。”
大夫说完这句话后就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我不禁感到一丝惊讶,这难道是我老公准备的饭菜么,他既然要杀我为什么还要给我准备吃的,难道他并不想我死?更奇怪的是我关在地下室里少说也有十几个小时了吧,怎么饭菜居然还是热气腾腾的,像刚做好的一样。
让我觉得蹊跷的并不是他们为什么会合作,毕竟创新科技公司和任何地方有合作都不足为奇,让我在意的是他们合作的内容居然不是技术支持或者研发,而是关于核废料处理的代理,也就是说,我老公的公司居然在收钱帮别人处理核废料,如此危险而棘手的一样东西。
“我实话实说吧,治愈的可能性真的非常低,但我还是建议你住院,积极配合我们,坚持一年以上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说罢我老公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绢,捂住了我的鼻子,我感到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阿新,我老公?他现在在哪?”
当我写这封信的时候,距离地下室打开还有很多年的时间,但我知道我活不到和你重逢的时候了。或许不再重逢反而是一件好事,你看到几天之间老了五十岁的老公一定会接受不了的,虽然过了几十年后看到自己老婆还是那么年轻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呐。
原谅我把你迷昏丢进地下室里,原谅我一直不告诉你真相,我这么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的自私,自私地希望你能够活下来,毕竟假如我告诉你,以你的性格绝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对吧,就算是我最后一次不懂你的心吧。
听到这里我不禁哑然失笑,说不清究竟是自嘲,还是悲伤。
“嗯?为什么忽然问起了这个?”我老公看了我一眼,觉得很诧异。
后来你生病了,见当时的医学技术没办法挽救你,我便偷偷利用这项技术研发了和它完全相反的结界,在我的盒子里,时间比外面要慢很多,几乎可以接近凝固的状态,被打开后才会失效,你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饭盒,就是我的杰作。
“你的病只是小问题,怎么可能会死呢,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为……为什么?”我被他这么忽然一说给吓到了。
而我老公对我正在做的这件事情似乎依然没有丝毫的察觉,见我的身体愈发的糟糕,他还把我强行送进了医院观察了一个月,不过这次我并没有反对,因为在医院的病房里我就可以更加自由地写作了,不用冒着被他发现的危险。
几天后我辞去了我的工作,在家安心养病,抑或说是等死,而我老公也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里陪着我。
我老公的书房非常整洁,书架上的书摆放得很是整齐,桌面上也总是一尘不染的,每次走进来都有一种清爽的感觉,然而这一次我的内心却无法轻松起来。在翻遍了所有抽屉和文件夹后,我都没有找到什么很有价值的线索,唯一一张值得注意的是一张秘密合作合约,签署的双方分别是我老公的公司和一家核电站。
“那个……最近公司,还好吗?”
“刚才你为什么不劝我继续治疗?”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没事,我挺好的。”不知是不是出于心虚,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实在不行,咱还是去住院观察一下吧,也许会有什么进展也不一定。”
“具体是什么呀?”
我坐在墙角无助地哭泣着,时而睡着时而醒来,打着手电漫无目的地照着,无意中发现墙边似乎有两个盒子。我走过去捡起其中一个盒子仔细端详了起来,它密封得非常好,完全找不到可以打开的方式,不过盒子底部有一个按钮,我试着摁了一下,盒子便以非常诡异的方式打开了,而里面居然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2066年?我睡了五十年?这怎么可能!”我不由得惊讶地叫出声来。
其实婚后我们连蜜月都没有好好度过,这一个月时间可能真的是我们这么多年来最亲密的时光了,每天我们在家里一起玩游戏,一起看电影,一起做好吃的,晚上在院子里相拥着看星星,然后聊曾经一起经历过的往事,时而大笑,时而痛哭,我有那么一些瞬间觉得自己就算是这样死掉,也了无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