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恐怖的单程票
第三节
我说不出话。
“现在你很乖巧嘛，很好，只可惜为时太晚了。”
我想闭上眼睛。到此结束了。闭上眼睛比较轻松，只有在落地的时候会痛一下子而已。
我之前曾经体会过好几次死亡的恐惧。
“为了还这份人情，要你这个儿子的小命。让你老爸好好欣赏一下在地上摔成肉酱的儿子。”
滑车继续爬向高处，刚好遇到焊接不良的地方，滑车猛烈摇晃了一下。如果是下降，而且速度很快时，我应该已经被甩到空中了。
胃里的东西全都冲到嘴里，但是没有落在腿上，而是飞向空中。
这个世界上，喜欢坐云霄飞车的女生不计其数，但也有人极其讨厌，死都不想坐，其中有一大部分是男生。
强风吹来，一阵沙尘烟穿越工地。
从螺旋轨道的圆形缝隙中，可以看到黄色的地面。我的身体会坠落在那里。
“什么？”
我声嘶力竭地叫着，却无法克制语尾发抖。
眼泪流了下来。我输了。我屈服了。我让老爸和婴儿身陷危险。
他的牙齿此刻看起来特别白，他挥了挥手，似乎在向我作最后告别。
身穿大衣的男人从起点站后方走了出来，右手伸得笔直。
“等一下。”
我想深呼吸，却感到胸口好痛，刚才的呕吐物好像有一部分还卡在喉咙里。但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只是喉咙拒绝深呼吸。
耳边传来声音，我猛然张开眼睛。美型男在耳机里说话。
“……”
不安令我脚底发痛。比爬上高处时严重好几倍的恐惧令我全身动弹不得。
滑车突然由后向前旋转一圈。
“你是说，神谷并没有交给你吗？”
“就是事务所所在的那栋公寓，‘广尾圣特雷沙公寓’。”http://www.99lib.net
“万一，亿一我得救的话，请他做好心理准备……”
制服男从起点站里走出来，站在车旁的另一个人——铁仔从五月头上抢过耳机，戴在自己头上。
“Are you OK？”耳机里突然传来英语。
已经到顶端了，螺旋状垂直坠落的轨道在眼前通往地面。
难道是附近的作业员因为发现云霄飞车开始运转而好奇，潜入现场一窥究竟吗？
喉咙好痛，鼻子深处也很痛。我知道自己泪流不止，鼻涕也流出来了。
“放我下去……，让我下去。”我哭着说。
然而，眼前的情况比恶梦更糟糕。
滑车停了下来。只听见呼啸的风声，不知道哪里传来音乐声。
好可怕，实在太可怕了。要杀我就赶快动手吧——我很想这么大叫，但已经吓得连这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美型男弯下的身体挺直，点点头，仰头看着我。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婴儿？”
“I know，I know。”突然现身的男人说他了解情况，他走进起点站，站在操作仪表前。
太无情了。他们先摧毁了我的自尊，现在连我的生命也不放过。
一辈子不搭飞机可能有点困难，但决定一辈子不坐云霄飞车却很简单。即使和热爱云霄飞车的女生一起去游乐园，被骂“懦弱、胆小鬼”，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将功赎罪的。
“你没资格发问。”
滑车冲入螺旋轨道，我头朝下，一边打着转，一边往下冲。
不知道旋转了几次后，滑车突然下降。速度渐渐放慢，不一会儿，来到缓缓上升的轨道前。
如果还能张口哇哇大叫，那就不是真的恐惧，真正恐惧时，会全身紧张，眼睛根本闭不起来，瞪得大大的，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发抖——这就是现在我坐在已经发车的云霄飞车上的状态。www.99lib.net
咔咔咔。
左右两侧都空空的，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天空。风吹过铁制的轨道，发出咻咻的呼啸。
昧咔咔咔咔……
已经看到了上升轨道的尽头。更可怕的是，轨道就像蛇伸出的脖子般在半空中断了。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他的服装，但好像是浅色的大衣。
这时，我看到起点站屋顶的另一侧，有个男人站在美型男他们看不到的位置。他的身体贴着后方的墙壁，探头看着起点站内站在操作仪表前的制服男人。
“你要靠超能力回来吗？”
滑车向前冲。
他不是老爸。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但体型不像老爸。
“如果我告诉你们，就放我下去吗？”
喀登。滑车摇晃了一下，我咬紧的牙关之间发出一声惨叫。身体猛然向右倾斜，以为快被抛出去了，这时，头朝下转了一圈，然后又转了一圈。
砰。
滑车停止了。
司机倒在地上，扬起一股沙尘。
他真的了解吗？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如果他操作失误，我就会坠地而死。
砰。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耳机中传来铁仔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愿意开口了吗？”
咚！滑车弹了一下，悬向左侧，好像快飞出轨道了，然后落在轨道上。咔咔咔咔，昧啦咔啦，滑车和轨道之间的咬合似乎不太理想，每次经过焊接的地方，整个人就好像快翻出去了。我拼命将体重压向左侧。
咔咔咔的声音不绝于耳，笔直向上延伸的顶部就在眼前。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婴儿在哪里，就会在进入自由落体轨道前切换到通往绕道的轨道，不然就只能旋转坠落了。”ｈｔtp://ｗｗw•９9ｌｉｂ.ｎｅｔ
但这次不一样，简直太不公平了，利用我的弱点慢慢将我折磨至死实在太不公平了。
滑车停了下来。
“听得到。”
站在厢型车旁的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冲向起点站。
如今，我每一根手指都清楚记得当时坠落的恐惧，一旦遇到相同的状况，全身都僵硬而动弹不得。我曾经在搭飞机时好几次体会过这种感觉，而且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搞不好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种阴影。
“绝对会。”
美型男话音刚落，滑车就开始降落。我张大嘴，却说不出半个字，随着滑车倒退降落。
“我、我连你们在找什么都不知道，我没骗你们。”
“当然会放你下来，因为要你带路。”
“了解。”
已经过了换轨器的位置。
铁仔戴着耳机走进起点站。
滑车来到轨道顶部后停了下来。我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双手双脚，面对即将开始的恐惧，以及已经等待在前方的死亡。
“小鬼，可以听到我说话吗？”铁仔问。
早知道他们要干掉我，我绝对不可能吐露半个字。
滑车没有动。我回头一看，发现铁仔从起点站的窗户采出身体，仰头看着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该不会把我留在这里，自己去圣特雷沙公寓吧……？
发车后，滑车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进入几乎垂直的上升轨道后，我的眼泪就已经瓤出来了。
他将耳机从铁仔的头上拉了下来，踢了铁仔一下。铁仔的身体滚下起点站入口的阶梯。
滑车微微振动，离地面越来越远，抬头看着我的美型男和制服男他们的身影也越来越小，礼车和厢型车已经变成了模型车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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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爸在哪里——？”
我茫然地看着那个人影。
看得见海，也看得到羽田的机场，连旁边工厂烟囱上的图案都看得一清二楚。
“再见了，小鬼。”
接着他坐上礼车的驾驶座。礼车开始后退，回转后，驶向工地的出口，留下一阵尘烟。
我为什么要招供？
“我把婴儿寄放在朋友家，但晚上会由我老爸照顾。”
站在车旁的几个男人背对着风，用手遮住眼睛。
滑车没有动静。我的左侧是起点站，我低头看到制服男低头站在操作仪表前。我的性命掌握在这个如今只有米粒般大小的家伙手上。
身体坐在滑车上不停地旋转，耳边只听到嗡嗡的声音。思考能力停止，脑筋一片空白。每次旋转，就觉得生命穿过后背，飞到了九霄云外。
我本身并不是很喜欢，但要是有人要我作陪，我会觉得坐一下也无妨。但自从去年遭遇直升机坠落事件后，我决定倒向死也不坐那一派。
“什、什么意思？”
“会长认识你老爸，说想要还一份人情给他。”
“……这里风很大，我们想早点离开。怎么样？愿意开口了吗？”
我说了一遍，但因为说得太快了，美型男没听清楚。我又说了一遍。
突然，滑车再度受到强烈冲击，好像汽车猛然调头般，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我的身体，改变了方向。
滑车继续升向空中的顶点。
快掉下去了！我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时，滑车进入了螺旋轨道。不知道轨道是怎么设计的，悬空的滑车如今回到轨道上，我倒退着向左旋转。
我等待着。耳机中传来一阵空白。
就连肺也好像缩了起来。99lib.net
我低头看着起点站，颤抖地说：“麻烦转告你的会长。”
喀登。
“那个婴儿现在人在哪里？”
在“麻吕宇”，圭子妈妈桑、康子和星野先生都在那里。我用力闭上眼睛，然后用力张开。
喀登。
我想擦眼泪，但手无法离开握杆，无论怎么用力，都好像黏住了。
下面只剩下铁仔和厢型车司机两个人。
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盯着地面。
我将在倒退时被抛向空中——光是想像那个画面，就差一点吐出来。
“Help，help me。”
耳机中传来铁仔的笑声。
咔咔昧咔咔。
喀登。滑车动了起来，缓缓驶向垂直的上升轨道。
喀登。
喀登。
不对，这样我会坠地而死！我正打算大叫，滑车进入坠落的轨道。
是工厂传来的吗？可能是为了提高生产效果播放的背景音乐。
“地址呢？”
五月被制服男带上了礼车，美型男站在后车座的车窗外，和车上的是藏交谈着。
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像水母一样软趴趴的，但抓着眼前握杆的双手拳头却像蜡人般惨白。我握得太紧，已经没有感觉了，汗水在指间滴落。
可怕的念头慢慢在脑海中浮现。刚才上升时，轨道上焊接不良的部分导致滑车摇晃，等一下将会在后退下降的状态下经过。刚才制服男提到的焊接不良应该就是那个部分。
“我已经说了，我拿到的就只有婴儿而已！是不满六个月的婴儿！”
滑车正慢慢升向那个地方。
眼前是至今为止最大最长的上升轨道，前方是像葡萄酒开瓶器般垂直落下的螺旋轨道，刺向地面。
下一刹那，我的后背用力撞到了椅背，滑车开始下降。
“——怎么样？”
滑车缓缓升向死亡阶梯。